大问题：爱情动作片伤害了谁？

本期要探讨的大问题是：爱情动作片到底有害在哪？

爱情动作片的危害在哪？这个问题答案很显然：它在道德上下流，它在健康上伤身，它伤风败俗、有伤风化、败坏道德、它就是社会的毒瘤，当然应当被全面禁止。

本来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讨论的，通常情况下，我们在直觉上都是基于一种保守主义（Conservatism）的立场，或者法律道德主义（Legal Moralism）的立场上去为反对爱情动作片的，认为爱情动作片伤风败俗，有辱斯文，腐化道德……反正就是下流、不道德、不文明、不好、不喜欢！为什么爱情动作片是不好的？因为它是不好的，所以它就是不好的。

但是这种基于传统道德直觉的论断，在和自由主义者辩论的时候很容易被自由主义者按在地上摩擦。自由主义（Liberalism）有一个核心理念，这个核心理念很难有人不认同。这个核心理念简单说就是，只要不妨碍别人，自己想干嘛就能干嘛。自由主义可以问，我作为一个知情同意的成年人，在私底下观看另一个知情同意的成年人创作的影像作品，请问这碍着谁了吗？给谁造成伤害了吗？没有，那么我就可以不受限制地做任何我愿意做的事情。论证完毕。

所以我们今天讨论的语境都是知情同意的成年人在私底下创作和观看爱情动作片。对于这种情况，自由主义者说：你说看片伤风败俗，有害健康，那只是你认为的，这就好像你不喜欢抽烟一样，你当然可以选择自己不去抽烟，你也可以要求别人别当着你的面抽烟，但是你不能动用公权力禁止喜欢抽烟的人在自己家抽烟。如果一个人的某种癖好和品味并不伤害他人，那么哪怕这种癖好和品味是多么的怪异，公权力也无权干涉。简单说就是「虽建医，但自由」。

需要说明一下，大部分自由主义者也认为爱情动作片在道德上是很low的，但是自由主义者认为，我们不能因为一种事物在道德上low就动用公权力禁止它，因为公权力在私人生活领域对个人自由的限制反而会带来更大的恶，这是自由主义的基本理念。自由主义者会拿出英国哲学家约翰·斯图亚特·密尔的一句名言来做大旗，密尔说：

在一个文明社会中，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动用公权力去正当地违背一个人的意志，那就是阻止他去伤害其他人。

     ——《论自由》 

这句话翻译成大白话也就是刚刚说的，只要不碍着别人，我做什么事你管不着。

那这是不是说自由主义就完胜了，我们只能听任他们对爱情动作片放任不管了吗？当然不是。我相信收看咱们这个节目的大部分观众朋友，都是十分厌恶爱情动作片的，都是不能认可自由主义的结论的，但是们虽然很认同保守主义的结论，但又觉得保守主义的论证太不给力了，反而自由主义对于这个问题的论证是十分雄辩的，那怎么办？

我们今天这期节目，我们就抛开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之争。我们今天引入另外一个视角来参与讨论，这个视角虽然给出的结论和保守主义一样，就是反对爱情动作片，但是它给的论据却是完全不同于保守主义的，而且是十分雄辩的，可以和自由主义一战，这个雄辩的视角我们通常想不到，因为我们平常太直男脑筋了，而一旦想到你会觉得它蛮有道理的，这个视角就是女性主义（Feminism）视角。女性主义者说：爱情动作片为什么是不好的？因为它伤害了女性。

所以本期大问题节目，我们采取的是双方辩论的形式，一方是自由主义者（Liberals），一方是女性主义者（Feminists）。当然，这两个派别在学理上倒不一定就是对立的或者互斥的，更不是说自由主义就是代表男人的，女性主义就是代表女人的，它们有的时候也是交叉的。在座朋友可能看过之前有一期讲女性主义各流派之争的大问题节目，今天我们谈的自由主义就大概对应于那一期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者（Liberal Feminists），而今天讲的女性主义就大概对应于那一期讲的激进主义女性主义者（Radical Feminists），所以本期议题也可以是女性主义内部之争。当然，你也可以不带任何性别地去参与这场争论。

现在是女性主义者在发言。之前自由主义者说：一件事情只要不伤害别人，那么一个人去做它就是没毛病的，而制作和观看爱情动作片就没有伤害任何人，所以制作和观看爱情动作片就是没毛病的。但是，女性主义者说：即便我们承认自由主义的这个核心理念，但是pornography真的没有伤害任何人吗？并不是，因为porn伤害了女性！由此，女性主义者在这场论战中开辟出了三大战区分别来对自由主义进行了批判，这三个战区分别是porn提升了性犯罪率，porn伤害了女性的自主性，以及porn伤害了女性的言论自由。

我们一个一个来说，这一部分我们先说第一个战区，即提升性犯罪率。

制作和观看爱情动作片会提升性犯罪率，具体来说就是提高男性的性暴力犯罪率，而受害者主要就是女性。

大家要知道，女性主义者反对的那种pornography，特指那种侮辱女性、物化女性、贬低女性地位的那种pornography。女性主义者并不反对pornography本身，比如说那种展现男女平等关系的pornography，或者女频的pornography，女性主义就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是仅仅是个人爱看不看的事。这一点，女性主义者是同意自由主义立场的。所以我们今天这期辩论中说的爱情动作片，特指那些贬低侮辱女性的爱情动作片，而且这种贬低女性的AV确实占据了市场上现有AV的主流。那你或许会问：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没看过，没有概念，到底哪种片才算是贬低女性的？女性主义学者凯瑟琳·麦金农给出的界定是：

我们把pornography定义为贬低女性的性露骨的影像。它包括如下特征：第一，把女性贬低为性交对象、物件或商品；第二，作为性交对象的女性非常享受被羞辱的过程；第三，作为性交对象的女性在被强奸、乱伦和其他性侵犯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性快感；第四，作为性交对象的女性展现出被捆绑、割伤、肢解、瘀青或其他身体受伤的场景；第五，女性被展现出性屈从、受到性奴役或者被陈列的场景；第六，女性的身体部位 包括但不限于阴部、胸部、臀部被特别地展示 就好像整个女人仅仅就意味着这些部位；第七，展现女性被物体或动物穿透的场景；第八，展现女性被贬低、被羞辱、受伤害、受折磨的场景展现女性是肮脏的或低等的场景在流血、有瘀青或者把其他类似的受伤场景拍成性爱场景。

——《未被修改的女性主义》

不得不说，据统计，这一类贬低女性的片子，占据了现有爱情动作片里面的主流。有些男人似乎就喜欢从凌辱和压迫女性的场景中获得性快感。这些片子中有的虽然不是那种硬核的直接凌辱，但大多所谓软核的片，也都展现了女性享受被男性控制、主宰、屈从于男性的场景——也就是一开始都得强来，说「不要」就是「要」，然后半推半就着女人反而还爱上了的这种片子。

这种片子看多了以后有什么坏处？在这里，女性主义并不像保守主义那样拿道德来说事儿，女性主义者给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理由：这些片子中的场景几乎都是性暴力犯罪的场景，这种展现性犯罪的片子直男看多了以后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容易让男性模仿犯罪。

这并不是说某个特定的人，看多了这种比如说强奸女性的片子以后，他就必然会走上强奸女性的犯罪道路。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说，从一个社会的整体而言，如果这种展现性犯罪场景的片子传播多了的话，那么这个社会的整体的性犯罪率就会上升。

女性主义者回应说，导致性犯罪率上升只是爱情动作片的危害之一，爱情动作片的危害还有很多，不单单是因为提升性犯罪率就说要把它禁掉了，我们再来看看其他危害。这就来到了本次论战的第二战区，女性主义者说，制作和观看爱情动作片伤害了女性的自主性，而这种对女性自主性的伤害又分别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社会上的广大女性而言的，另一个是对于拍片的女演员而言的。我们先说第一方面。

说完对于广大女性的自主性的伤害，我们再来看女性主义者提出的伤害女性自主性的另一个方面，就是对AV女演员自主性的伤害。对女演员的自主性的伤害我们通过一个关键词就能描述它的实质——剥削。

剥削的一个关键要素就是强制劳动，就是强迫。要知道，AV产业有很多女演员当初都是被诱骗、被强迫加入AV行业的，那时候她们年纪轻、不谙世事，一开始星探都告诉她们签约做模特，然后一步一步地给她们设圈套，到最后她们才知道要拍色情片。但这时候已经上了贼船，想回头为时已晚。她们拍的片子，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都是为了满足男人们意淫出来的幻想，每天工作就是在受辱。

而且，这些被诱骗被强迫而入行的女演员会被社会上的人污名化，使得她们被锁死在AV女优的身份上。一旦成了AV女优，她们就做不了其他工作了，因为没人会雇佣她们了，她们就只能做AV女优。但是，AV女优又是一个严重吃青春饭的行业，在工作了两三年后会迅速被行业淘汰掉，而这些除了做AV女优工作什么都做不了的女性，也就相当于被全社会所抛弃了，她们的整个后半生会过得非常凄惨。

对此自由主义者的回应是：当然，自由主义者也反对强迫、反对诱骗、反对限制个人自由，自由主义当然反对这个。但是，自由主义者认为，你不能认为所有你觉得不好的、不高雅的、不喜欢的事情，如果有人去做的话，都是被强迫或者被诱骗的，这就是一种典型的意识形态偏见（Ideological Prejudice）。这就是说，每个做出性羞耻行为的女性都是被胁迫的，或者被骗的，这就是一种典型的偏见，也就是一种自以为占据了道德至高点然后没事喜欢劝人从良的偏见——「正常良家妇女哪儿会好这口？只要女性参演这种带有屈从表现的AV，就肯定是被迫或者被骗的！」

如果女演员真的是被诱骗被胁迫入行的，对于这种情况，该惩罚坏人就惩罚坏人，这就是诈骗或者绑架或者强制劳动，这本身都是犯法的，直接抓坏人就行了。但是，你不能说只要参演这种AV的女演员都是不自愿的，要知道，有很多经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女性的经济地位相当不错的，有一些女性就是因为喜欢拍这个而自愿选择入行的。这些自愿入行的女性认为干这行是对她们的性魅力的展现，她们认为去拍这种片子就是展现自我，你替人家操什么心？

有些人总是有一种偏见：「拍那种片子就是一种耻辱，哪有女人会自愿受辱的？」但是，受不受辱冷暖自知，有些人也许就是自愿受辱，难道还要强迫别人高大上起来？

关于这个问题，也就是女性有没有自愿受辱的权利，女性主义者会怎么回应？女性主义者回应说，如果你自己关起门儿来自愿受辱，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但是如果你一旦拍成片子流传开来了，那就不行！因为你的自愿受辱，让别的女性承担了代价了。你可能喜欢向男人跪下叫爸爸，但市面上的其他女性无法接受，结果这种片子拍多了，就回到之前说的，让社会上的广大女性都背负了女人就是这样的喜欢被主宰这么一种身份标签。你自己是自愿了、是开心了，但你的这种自愿伤害了别的女性了。

这就相当于工人本来的工资是一个月3000元，然后资本家为了剥削得更多，一下子把工人的工资降低成1500了。这工人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于是联合起来组织罢工，要求拿回自己的劳动所得。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帮人说：「我们不要回复到3000的水平，给我们2000块钱我们立马开始干活，加班也没有问题！」这帮人也是自愿干活自愿加班的，但是你的这个自愿给更广大的工人们带来了伤害了。你说「我也是工人，我也觉得拿2000块钱没什么问题」，这就是经典的「我女我也」的评论了——「我是女的，我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那些女演员真的是出于自愿而受辱的吗？要知道，男性主导的AV产业对女演员的剥削，它的关键点就体现在它往往是通过一种表面上自由自愿，但实质上是强迫的方式来运作的，这其实也就是剥削的实质。我们上一期大问题节目探讨的就是剥削问题，剥削有一个关键的要素就是强制劳动，而且，这种强制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面往往又伪装成一种自由选择的样子。简单说就是自愿免费加班、自由地一无所有，这就是一种结构性强迫（Structural Force）——虽然没有真的拿刀架在被剥削阶级的脖子上强制他们干，但通过一种结构化的、制度化的机制设计，以统计学的方式作用于某个群体和阶级，让这个群体置身于某种境况之中，然后这个境况中的其他因素会综合决定这个群体，大概率会做出一种行动。

就像之前说的女性的自证预言——这个由男性主导的男权社会都在系统化地、结构化地让女性接受一种自己就是喜欢受男性主宰的自我认同，以至于女性表面上是自由选择自己的出路，结果选来选去，都是自由地成为了男人的奴隶。如果自由不加以限制，必然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我们经常听到这样的案例：一个女性，由于受到男人的荡妇羞辱，结果在社会上走投无路，真的成了一个所谓的荡妇，就只能加入AV产业靠出卖色相过活了。然后这时候有些男人们就跳出来说：「看！我就说吧，这女人天性就是水性杨花，她走这条路完全就是出于她的荡妇本性而自由选择出来的。

对此，自由主义者的回应是：就算我们承认AV产业对女演员有一种隐性的结构性强迫，也就是所谓的剥削，但是解决问题的操作顺序并不在于禁止AV产业，而是让这些女演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这就好像我们都知道富士康的工人是被剥削的，但是不能因为存在剥削，就命令富士康的工人全部辞职不干了，这就属于是共产主义还没实现，你就先让工人全都失业了。嘴上说是要反对剥削、保护工人，但这么做只会让工人的处境更惨。同样的道理，对于AV女优也是这样，就好比有一位年轻的单亲母亲，孩子得了白血病了，急需一笔钱来治疗，因此她不得不去做AV女优来挣到这笔钱。你这时候说：「不行，你这是被迫的，这是对你的剥削，所以你不能做这个。」那除非你是能给她孩子支付医疗费，那你确实有资格禁止她去做AV女优，但是你这又不给人支付医疗费，还禁止别人做这个，那导致的结果是，人家孩子最终因为没钱治疗病死了。

总之，自由主义者即便也承认AV产业对女演员有一种结构化的剥削，他们也不愿看到女性被剥削，但是在为这些女性找到切实可行的更好的出路之前，自由主义者反对一刀切地禁止掉相关产业，这种泛道德化的操作只会是好心办了坏事，反而会使得这些女性的处境更差。

我们在这里需要反复重申一下，自由主义者并不是在提倡爱情动作片，自由主义者也认为它在道德上的low的，自由主义者想要表达的是，我们反对动用公权力去禁止它，因为在自由主义者看来，动用公权力去禁止一种哪怕在道德上低端的、哪怕对别人具有冒犯性的作品，会带来更大的恶，因为自由主义者会把拍这种片子，看做是一种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下面我们进入本场论战的第三个战区。

保护言论自由这一点是自由主义者首先提出的立论，因为自由主义者会把拍电影看做是一种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哪怕是表达一种独特的癖好和品味也是一种言论的表达，因此属于言论自由的范畴。如果你觉得我的这种特殊的癖好和品位是你不喜欢的，那你不看就行了，我也没拿个大屏幕在你家门口播放。伏尔泰说过：「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同样的道理，你不能因为你不喜欢我的作品，就动用公权力禁止我创作，这是对言论自由的一种伤害。

首先，女性主义者对此有一个快速的回应：我们承认人应当有言论自由，但是我们说的言论自由通常说是表达一个人想法的权利，它是一种精神性的交流，确实很多电影都是在向观众表达一种想法、一种观念、一种叙事，这都是一种精神性的言论。但是，谁看色情影片是带着脑子看的？这完全就是下半身不过脑子的东西，非得说这也是一种言论自由是不是有点勉强？

另外，女性主义者提出，我们确实应当保护言论自由，但不是要保护所有言论，那些歧视性的、冒犯性的、拉仇恨的言论就不应当被保护。之前说了，女性主义者反对那种贬低女性的AV，就算我们把AV也看做一种言论的话，那么它就是一种歧视性的言论，它在歧视女性。我们把它换成种族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当然应当保护言论自由，但是一个人成天在网上散布歧视黑人的言论，你看看他的这种歧视性的言论自由会不会被保护？

对此，自由主义的回应是：我们也承认有些porn是冒犯女性的，但是问题在于，如果你只要感觉某些言论是冒犯人的，那就要动用公权力把人家给禁掉，这很容易带来一种滑坡效应——造成所谓的「禁止冒犯性言论」的魔抓越伸越长，最终造成只要是有人神经敏感地感觉疑似会冒犯人的言论，都会被禁止掉，这就是某种政治正确玩过头了。我们都知道这是什么状况，结果人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就比如说，如果说porn是冒犯人的，要把人给禁止掉，那么同样的理由，就可以用在禁止脱口秀上。脱口秀的很多笑点离不开对某些人的讽刺和吐槽，这也会冒犯一些人，那脱口秀都别说了。同样，包括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也是非法的，因为涉嫌歧视犹太人了，这也是对犹太人的一种冒犯，那莎翁的戏剧也别演了。

那这就没完了。一旦你开了禁止porn的这个口子，就很容易让人以同样的理由去禁止那些我们平常老百姓觉得虽然有些冒犯人，但也无伤大雅的言论，那这样的话，搞到最后人们只能说好听的话，不能有丝毫冒犯别人的言论，这对言论自由的伤害也太大了。

对此，女性主义者回应自由主义者：既然言论自由这么重要，这么神圣不可侵犯，那我们女性主义者也要捍卫言论自由大旗。对此，女性主义者麦金农用了非常聪明的一招来回应自由主义者的保护言论自由的论点。麦金农说：我也支持言论自由，我也可以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但如果我们支持保护言论自由的话，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禁止AV，因为它侵害了女性的言论自由！

麦金农列举了三点理由来说明AV伤害了女性的言论自由：

1.女性不愿说出被性骚扰的经历

首先，AV让很多女性不愿意说出自己被性骚扰的经历。AV里面拍的那些，就好像性骚扰就是男女关系的基本操作一样，所以让女性无法诉说。

2.即便说出了，也没人愿意相信

即便有些女性勇敢地站出来说自己被性骚扰过，说自己遭遇到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而那些经常看片并且被片洗脑的人就会说：「这怎么能有心理创伤？色情片里面拍的不是这样的，那里面的你们不都挺享受被骚扰的吗？女性是不是在故意拿这个事来讹人？」AV让女性的言论变得不可信，AV剥夺了女性言论的可信度。

3.导致女性的言论失效

AV让女性的言论不被理解，被误解，甚至是需要反过来理解。经典的例子就是AV里面的女演员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日语版本可能熟悉了，就是「やめて」。AV给人灌输这么一种观念，女人说「不要」其实是要，说「やめて」其实是想要更多，这是女性为了寻求更大的刺激在故意挑逗男性。如果在生活中你追求一个女孩，对她有所动作的话，人女孩说「不要」，说「不要」就对了！她这意思就是你这动作做得还不够，还得继续加大力度。那这就很糟糕了，AV给人造成的印象就是女人都是言不由衷的，女人嘴上说的话不是她真正的想法，这就剥夺了女人说人话的资格了。我说的是人话，我说了「我不爱你」、「我不要」，结果你们男人却听成了我爱你——「阿丽，你不要骗自己了，其实你是爱我的」。那女性就没法说话了，这就很糟糕，这严重剥夺了女性的言论自由了。

这三点理由说明了AV让女性不容易发出言论，即便发出了言论，也变得不可信，甚至往往被误解，这就是对女性的言论自由的极大的伤害。麦金农认为，我们即便是站在自由主义的立场上，自由主义要讲求要保护人的言论自由，我们女性的言论自由也是言论自由，我们女人也是人。既然AV伤害了女性的言论自由，那么AV这种伤害言论自由的言论就不应当被保护，论证完毕。麦金农这一招就属于是，逆练自由，最为致命。

当然，自由主义者对此也是有回应的。自由主义者罗纳德·德沃金回应说：麦金农等女性主义者在谈到AV伤害女性言论自由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混淆了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

言论自由是一种消极自由（Negative Liberty），而不是一种积极自由（Positive Liberty），而麦金农却把言论自由当成了一种积极自由了。消极自由就是我有免于被别人按住嘴巴不让说话的自由，简单说就是，我有不被删评论的自由，这就是一种消极的自由。积极自由就是我有让别人理解、听懂并接受我说的话的自由，不单单是我有说话的自由，我还要求别人认同我说的话，简单说，我不单单有不被删评论的自由，我还要有别人都给我一键三连冲上热评的自由，这就是一种积极的自由。德沃金说，言论自由不是积极自由，这就好比，美国现在还是有不少地平论者，他们相信地球不是球形的，而是平的。这些地平论者当然也有言论自由，他们表达大地是平的观点的时候，没人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他们如果说，我不仅仅要表达「大地是平的」这个观点，我还要让别人都认可我说的话……那对不起，你们没有这种积极自由的权利。

同样的道理，女性当然有言论自由，如果被性骚扰了，女性当然有权利表达控诉和不满，确实也没人拦着女性去me too。但是，至于别人相不相信你说的，这种就没法保障了。德沃金的意思倒不是说他不相信女性说的话，而是说如果把言论自由当成一种积极自由去保护的话，这就会造成一种暴政。比如说，创世论者就有权去禁止出版宣扬进化论的书籍和影片，因为进化论让创世论不被认可了，那这就太可怕了。我们只能保护女性有发出自己言论的权利，但没法保障别人非得要接受女性的言论。

女性主义者对德沃金的批评的回应是：言论自由要真的能起作用的话，不仅仅是要允许人能够发声，因为单纯地发出一些声波、字符串是没有意义的，言论自由要真正奏效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需要确保听众对某一种言论没有系统性障碍。

系统性障碍（Systematic Barrier）就是我们之前说的，女性被人从整体上认为是言不由衷的，她们说的话都不值得被认真对待的，这就是一种对女性这个性别的一种整体性的、系统性的障碍。地平论者的言论虽然不被人接受，但他们没有遭遇系统性障碍，因为他们随时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观点而让别人接受自己的看法，而女性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她们在社会中失声的状况，因为这是由于她们的性别才造成了他们的言论就不被尊重，这就是一种系统性障碍。难不成非要女性变性了才有人愿意听她们说话吗？如果一个社会上的人对一种性别发出的言论都不认真对待的话，那么言论自由就是不奏效的。

会议总结

本次PORN研讨会摘要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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